2023-06-21 13:39:20 来源 : 齐鲁壹点
□逄春阶
第五章 初夏·盛夏
【资料图】
我见了姓张的烈士墓,就念叨一句“张连长好”
张连长很喜欢我,临散席,摸着下巴跟你爷爷说,叫孩子跟着我吧,给我写写算算,咱保证安全。你爷爷胆小啊,只是堆起满脸的笑,说,你看我这个儿子心眼儿不够用,榆木疙瘩,傻子一个,恐怕到您那里耽误事啊。张连长说,那就等等,我看着是棵好苗子。
我不错眼珠地盯着他腰间的盒子枪,那盒子枪闪闪发亮。张连长见我喜欢,就摘下来,说,你也摸摸,我刚伸出手来,就被你爷爷挡住了。你爷爷说,可不敢摸,别再摸响了。你爷爷使劲儿用眼角剜我快出去,别在这里碍事儿。
说来话长了,要是当时跟了张连长到了部队上,解放后,我就是离休干部啊,我也成了抗战老兵了,咱们没有前后眼啊。你爷爷呢,是老思想,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一门心思要我当大夫。后来,咱划成分,划成地主,你爷爷是县人大代表,不能戴帽子,这个地主帽子就戴到了我头上,这都戴了二十多年了。这顶帽子啊,冬天不暖和,夏天不凉快,就是紧箍咒,戴着很难受啊!每天早上起来扫大街,我扫大街的时候就想张连长,我说张连长啊张连长,要是跟着你走了,我还用扫大街吗?我恨我自己,扫一扫帚就哀叹一声,再扫一扫帚,咱的命不济呀!你大娘就常常跟我说,你就这个扫大街的命啊。要是到了部队上,说不准也让鬼子“砰”一枪打死了。我说,老婆子啊,要是我被打死了,我也是个烈士,你也是烈属,咱家也得挂‘烈属光荣’的牌子,也不用戴着地主分子帽子改造啊。张连长后来就是死在了战场上,唉,人啊。有一年我到县上去买化肥,化肥厂就在烈士陵园边上,就在等着买化肥的空儿,我去烈士陵园里找张连长,但是不知道张连长的名字,陵园里倒是有好多姓张的。我见了姓张的烈士墓,就念叨一句“张连长好”,鞠一躬。再见一个姓张的烈士坟头,我又念叨一句“张连长好”,鞠一躬。
都说八路军是粗人,看看张连长,满肚子学问。张连长酷爱京剧,来到芝镇,又喜欢上了茂腔,也就是咱们说的拉魂腔。田雨也迷京剧,茂腔也会。喝上酒,张连长就请田雨唱,田雨唱一句,张连长跟一句,居然学得有模有样,后来再见张连长,他就会唱了,这人真是聪明,那时他也就二十多岁。
我在田雨烧锅上站柜台,常常看到张连长过来。田雨有一次嘱咐我,不要叫他张连长,就叫张老板。我就叫张连长为张老板。等解放了,我才知道,田雨的烧锅成了秘密交通站。田雨的伙计担着站住花酒,走街串巷,送了不少情报。
你爷爷扒瞎话的时候,沙滩上的人就越来越多,半个庄的人都来了,都坐在沙滩上,围着你爷爷。你嬷嬷她从来不到这里凑热闹。你爷爷讲累了,就叫我到东泉子里打一小桶泉水喝,润润嗓子。东泉子的水,滑溜,紧靠着浯河,四季不干。大家都听得入迷,你爷爷也会唱两句京剧,比如他唱关公刮骨疗毒,唱腔是:“只为云长一箭伤,亲自前往……”
你爷爷是中医,但他没动过手术,他压根儿就不会手术,他学的是妇儿科。三合山战役打响后,在咱家都能听到炮声,就像大年夜里的鞭炮。
我记得很清楚,打仗那天晚上是八月十五,头一天是咱胡同头上光鹏娶媳妇,娶的是前院的识字班小翠,小翠在识字班里唱茂腔,那是一绝,我听过多次呢,人长得也俊俏,他成了光鹏的媳妇。光鹏是茂腔迷,迷上了小翠,小翠到哪里演出,他就跟到哪里,痴迷了,疯魔了。光鹏家里富啊,他家在咱大有庄里是最大的地主,他家有几百亩地。光鹏呢又是长子长孙,他爹给他张罗了好多大户人家的小姐,他都不要,非小翠不娶。他爹把他绑在家里的榆树上,牛皮鞭子蘸了水打,怎么打,光鹏就是不松口,再打,他还唱起来了,他一开口,就刹不住马。他爹越打越火,光鹏被打得浑身是血。
光鹏被绑着打的那个傍晚,张连长正跟你爷爷喝茶呢,听说了这事,就一起跑过来劝说光鹏的爹。来到光鹏家的门前,却见那门是关着的,光鹏他爹动家法,都是先把门关了。一防儿子跑,二防别人劝。张连长晃门不顶事儿。他朝你爷爷使了个眼色,脚在南墙的砖基上一蹬,“噌”地上了三米高的墙,我当时在你爷爷身后,抬头一看,只看到张连长的脚在半空里一闪,就不见了。
壹点号老逄家自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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