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03 00:55:14 来源 : 哔哩哔哩
本文译自日本作家柴田哲孝先生于1998年出版的《伝説の名馬 ライスシャワー物語人のために生き人のために死す》。(DMMbooks自购,自翻译)
柴田 哲孝(しばた てつたか、1957年8月7日 -)。日本纪实文学、冒险小说作家。其小说作品多以动物为主题,也写过很多关于赛马的纪实文学。(维基百科·柴田哲孝)
【资料图】
注①:原文的电子书版并没有插图及小节序号。本文会适当插入插图便于阅读。同时加入了小节序号。
注②:本文及之后会涉及大量赛马的名称,翻译时会优先参考已有的前人翻译版本。如果实在没有常见翻译版本,会以个人的直感进行翻译,仅供参考。
注③:基于原文时代原因,如无特殊注明,本书所有的马龄均为旧马龄(即出生为1岁,经典年为4岁)。
3.在春天的阳光下
乌托邦牧场,是有着50年以上历史的老字号牧场了。
面积约350公顷,以前,这里是以荷兰乳牛为中心饲养的奶产品牧场。
竹田幸男厩务员在昭和50年(1975年)搬到这个牧场来的时候,这里还剩下一些当时遗留的牛舍。但现在只是为了堆肥而饲养着少数的肉牛,其余牲畜全都换成了纯血马。
早上4:50,乌托邦牧场的一天开始了。
首先是早上的饲料(一般喂食牧草)。乌托邦牧场喂食的鲜切牧草,通常是进口(美国产)的生牧草。虽然放牧地也有同种类的生牧草、红苜蓿或者四叶草,但因为光照原因,质量往往不够好。放牧中吃剩下的草料全部被收割,作为马房里的草睡垫使用。
等待投喂结束后,马儿们会被带到丘陵上的广阔牧场中放牧。厩务员们在这时吃早饭。那之后,打扫马房,保养工具,维修栅栏,开垦土地,播种牧草,在各种各样的杂务的忙碌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下午四点,将马儿带回马房,进行第二次投喂。同时给放牧回来的马儿检查腿部,用毛巾擦拭身体,进行各种各样的修整。厩务员们吃完晚饭后,在七点半左右开始第三次投喂,浇水,整理工作,漫长的一天结束了。
厩务员们基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如果有马儿受伤或者生病,工作量还会增加。一旦发生什么突发事故,仅有的睡眠时间也要利用起来,哪怕是半夜也必须起床。
马驹出生后的5个月间,通常由它自己的妈妈来养育。到了五月中旬,北海道终于吹起迟来的春风时,乌托邦的马驹和马妈会一同被转移到丘陵上的放牧地,在那里度过夏天。
帮助小马驹们断奶,是负责繁殖业务的竹田厩务员的工作。马驹出生3个月后,在吃奶的同时,也要开始吃草料。这段时间里一共有25匹马驹在断奶,是最繁忙的时候。
小黑马也从六月上旬开始吃草料。以鲜切牧草、燕麦和饲料颗粒为主,还混入了大蒜味增以及胡萝卜等用来调味。
第一次投喂了一斤左右,小黑马吃的很不错。没有感冒,也没有闹肚子,相当健康。
这一年乌托邦牧场里出生的25匹幼驹中,小黑马尤为引人注目。社台牧场、目白牧场等附近的一流牧场的人会时不时来访,观察这一年新生的幼驹。而且,一定会把目光停留在小黑马身上。
“身体的平衡性相当好。将来一定能参加赛跑的。”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对小黑马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其中也有人说,如果愿意出售的话,会将其买下。
如果乌托邦牧场是常规的繁殖牧场,采取出售幼驹的运营模式的话,小黑马应该能卖出一个很漂亮的价格。
美浦训练中心的饭塚好次调教师第一次见到小黑马,是在刚刚入春的四月初旬。
饭塚以前曾经训练过乌托邦牧场的马几次。小黑马的妈妈丁香紫ライラックポイント和它的第一个产驹库栗达利亚クリダリア也都曾在饭塚厩舍待过。听说丁香紫产下了优秀的马驹,他特地从茨城的美浦飞到了北海道。
可是在饭塚看到这匹小黑马时,并没有感到这是一匹“特别的马”。
这确实是一匹上等的好马,娇小的身材也是相当了不得的素质。脸,特别是眼睛炯炯有神。不过臀部很小,给人一种不太利落的印象。
饭塚自己当骑手的时候,参加过3次日本德比,但是1次胜利都没有。他在昭和四七年(1972年)取得了调教师资格,四九年开办厩舍之后,德比为代表的G1赛事也一次都没赢过。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自己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期望的好马了”,也有着这样颓丧的想法在里面。
不过他有一种直觉,这匹黑色的小马,即使没有G1,也一定能在中央取得成绩。
饭塚当场向马主栗林先生提出,希望他将来能把这匹小黑马送去自己的厩舍训练。栗林先生同意了。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匹小黑马的天赋。但相反,没有任何一个人看清了它真正的可能性。即使是小黑马自己,应该意识不到自己强大的潜力吧。
它是一匹聪明又听话的小马。被妈妈所爱护着,也喜欢对着人的手撒娇。虽然因为体型小,有时在放牧场上,会被同龄的其他小马压在身下。这时候,往往会不服输地挣扎起来。
享用着草料,白天在放牧地的草原上打滚玩耍,晚上在妈妈的怀里安眠。这就是这时的小黑马全部的世界。
4.少年马儿
北海道的夏天非常短。
位于丘陵之上的乌托邦牧场的放牧地,一进入九月,就染上了秋天的气息。
九月20日,小黑马已经断了奶,和母亲一起离开了丘陵。之后它便不再是一匹幼驹,而是一匹少年马儿。而此时在母亲丁香紫的腹中,也已经孕育着下一匹幼驹了。
少年黑马与母亲告别,和其他同伴一起被转移到了位于中登别的牧场分场。虽然面积不如主牧场那么大,不过因为地处平地,所以比较温暖,很适合在这里度过漫长的冬天。
不久后,分牧场也开始下雪了。纯血马不惧寒冷,但如果放牧场上有积雪,马儿们就没法尽情活动了。
对于贪玩的少年马儿们来说,这几个月漫长而无聊。但是对于这些出于发育期的纯血马而言,这个冬天是非常重要的一段时间。马儿们需要在这期间通过草料补充营养,放松身体来快速地成长。
娇小的少年黑马,也在这期间一天天长大。食欲一如既往得旺盛,从不挑食。在这个期间,它一次能吃掉大约4升草料。到第二年五月,回到作为故乡的主牧场时,体重已经超过了300kg。
在积雪尚存的丘陵牧场上,两岁马(旧马龄)们开始了真正的训练。少年马儿每四五匹一组,用四轮车带领着在广阔的丘陵上奔跑。
其中,少年黑马的动作格外得引人注目。凭借迅猛的爆发力,一口气甩开了其他马儿。它的身姿洋溢着年轻的活力,给人一种潇洒的感觉。竹田厩务员也被少年黑马的动作所吸引。
竹田除了是乌托邦牧场的繁殖业务负责人,同时也是负责对拖拉机和其他农具进行养护的机械师。他在车库前维修拖拉机时,听到丘陵上传来了强而有力的马蹄声。蓦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被四轮车领跑着的少年马群。
他停手休憩了一会儿,一边抽烟,一边看得入迷。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匹少年黑马。
除了它之外还有几匹少年马儿格外醒目。其中就有青鹿毛的库栗少女クリヤング产驹,以及鹿毛的库栗赤红クリレツド产驹,也就是后来的库栗考验クリトライ与爆燃赤红ブレイジングレッド。特别是库栗赤红的产驹,偶尔也会展现出不亚于少年黑马的资质。
这三匹马儿会在将来带来什么样的梦想呢。一想到这些,就越对一年后的出道迫不及待。
乌托邦牧场坐落在山地,原本是养牛用的牧场,如今作为纯血马牧场,高低差有些过大了。而且地基土质也较软,一旦下雨就会变得像水田一样泥泞。
“亏你能这种地方养纯血马啊。”
久保场长经常被其他牧场的朋友这样说。
不过在这里出生的马儿,从二岁(旧马龄)的春天开始,就学会了在山里奔跑。不顾陡峭的坡道勇往直上,也毫不畏惧地长驱直下。在这样水田般泥泞的调教道路上,腰腿也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就这样,产生了乌托邦牧场的产驹所具有的独有特征。
高低差较大的京都竞马场,是米浴相当擅长的赛道。特别是第三弯道的下坡路段,以仿佛平地一般流畅地长驱直下而著称。同时,重马场也能够相当从容地应对。
这样的才能并非只靠血统就能造就的。倒不如说,这是在乌托邦牧场的山地里度过成长期时,所培养出的后天的才能。
平成二年(1990年)5月25日,“丁香紫的第四崽”,作为纯血马,进行了正式的血统登录。
第7699号,品种/纯血马,性别/雄性,毛色/黑鹿毛,出生年月日/平成元年3月5日生,特征/珠目上·发中·波分长,血型代码/1E130。
从那之后,少年黑马有了区别于其他马儿的正式的基准。
这是作为纯血马的证明。对于一匹马的一生而言,这是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实。
不仅是将来参加中央大型比赛的第一份资格证明,也是获得繁衍后代的权利,将继续奋战的义务托付给后代的,命运的证明。
但与此同时,正因为生而为纯血马,所以,也包含着作为生命体的悲剧。
要想跑得快,轻巧、纤细、柔韧的腿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为了获得这样的“快速的腿”,必须牺牲掉本应用于承受400kg以上甚至500kg的“健壮的腿”等诸多要素。
在某种意义上,默许了这样的事实,只追求跑得快而反复对马儿的演化进行人工干预,是违背了自然规律的,来自人类的谎言。
而且,这样的方法和理论,从诞生以来经过了300年的漫长时间,至今依然停滞在“试错”的阶段。
“丁香紫的第四崽”便是这样一匹,生来就拥有象征着纯血马的“快速的腿”的,被人工选择而产生的“快速的马”。
但是,作为“快速的马”的同时,“腿弱的马”这一相反的要素也在其身上存在着。
少年黑马在夏季的风中奔疾驰着。那是一种仿佛为了确认自己的力量,看起来像是享受着锻炼的乐趣的,欢愉的跃动。
从那时的它的身影中,还感受不到迟早会成为现实的,所谓的“命运的影子”。
少年黑马,就像是被什么凭依着一般,在鹫别的丘陵上忘我地挥蹄。
5.启程
进入夏天,在位于北海道的各个生产牧场中,到处都满溢着活力。
前一年出生的二岁马儿(旧马龄)们成群结队,在蓝天下挥出轻快的蹄声。这样的景象,对所有从事纯血马相关工作的人们来说,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纯血马都热爱奔跑。不,在此之前,我想所有的马儿,都会凭借自己的意志去奔跑、竞争,甚至有时,会为了战胜其他的马儿而赌上性命。
为什么马儿喜欢奔跑呢?
据说,现代马的始祖,是5000万年前在北美发祥的一种小型食草哺乳类动物——似蹄兔兽(Hyracotherium/ヒラコテリウム,俗称的“始祖马”的学名)。在那之后,似蹄兔兽逐渐大型化,并将栖息地扩展到南美洲和欧亚大陆。
野马在有史料记载之前,就与人类有着很深远的联系。最初作为食物而成为被狩猎的对象,后来被驯化为家畜,与人类的生活更加密切。
马被驯化是从何时何地开始的,并没有确切的资料。也许是同一时间多处发生,在世界各地分别开始的。
随着马被驯化,野马在世界各地逐渐灭绝。现存的野马只有一种,中亚的蒙古马。北美大陆的野马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野马,而是从欧洲引进的驯化马再次野化的产物。
也就是说,包括纯血马在内的现代的马,几乎都是人类所干预出的“改良种”。
但是,无论如何驯化和改良,动物的本能都一定会留存下来。如果失去本能,那么任何动物都无法留下子孙,传宗接代。
在还是野生动物的时代,作为食草动物的马,为了抵御外敌的袭击而形成群居,数量通常在十几匹到数十匹之间。以作为中心的一匹牡马(公马/雄性马),以及其他年轻的牝马(母马/雌性马)、牡马和马驹(幼马)构成。
在这样的马群中,只有最强的一匹牡马可以作为首领,拥有繁衍后代的权利。也就是后宫体系。在繁衍后代、壮大种族的意义上,这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不过,“最强的牡马”究竟是用来形容怎么样的马的呢。
当然,就像其他动物一样,也有用相互争斗来决出胜负的情况。但是,即使马在雄性之间的决斗中获胜,作为食草动物的马也无法战胜食肉动物。很多时候,遭遇外敌袭击的野马,逃跑是唯一最优的生存方案。
也就是说,跑得最快的牡马,才是“最强的牡马”真正的含义。
牝马当然也不例外。跑得最快的牝马是优秀的马,能够优先获得和最强的牡马的交配机会,得到其优秀基因。为了这个权利,牝马之间也和牡马一样奔跑、竞争着。
人们常说,纯种马依靠本能在奔跑。这种本能,是从野马时代跨越5000万年传承至今的斗争本能,也是种族存续的本能。
赛马这种文化,可以说就是利用这种本能而形成的系统。在同一场比赛中出场的马儿形成的群体,在某种意义上和野马群有着相同的意义。马儿和其他马儿相互竞争的行为,也就是围绕马群中心地位的竞争。
马的斗争本能,首先是在同一马群中出生的、同龄的同性马儿之间产生的。这种初期的斗争本能,在马儿断奶后浮现出表面,一直持续到完全性成熟的四岁(旧马龄)左右。橡树杯和日本德比(规则上牝马也可以参加)等经典级赛事,在同为四岁马(旧马龄)的同性之间进行,就结果上,也是有效地利用了这种最初的斗争本能,而形成的比赛。
随着马的性成熟,这种斗争本能中也混入了另一种名为种族存续的本能,从而具有了更加复杂的意义。而且其范围,也从同龄同性扩展到了所有时代的马。古马(旧马龄五岁及以上)的比赛大多数是牡牝混合,而且各个年龄的马都可以出战,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对于纯血马来说,即使马的身体素质再优秀,也不一定能成为能拿下胜利的赛马。就算身体上的能力能发挥在比赛中,最终决定胜负的依然是斗争本能以及种族存续的本能。拥有最优秀的身体素质,却因为本能薄弱,而无法成为一流的赛马,这样的例子也有很多。
在乌托邦牧场出生的“丁香紫的第四崽”,身材虽小,但至少身体素质的优异是显而易见的。能否成为超一流的赛马暂且不论,想必是可以凭借这样的素质在中央的战斗中取胜。唯一的问题是,这匹马儿,是否有着强烈的斗争本能。
不过,关于这种斗争本能,它早在两岁(旧马龄)的夏天,就已经开始表现出这种资质了。
比起单独奔跑,在与其他马儿竞争时会有更强的表现。虽然头脑聪慧,朴实顺从,但是,也从母亲丁香紫那里,继承来了强烈的好胜心。
即使在马群里奔跑,只要瞄准了某一匹,就会不顾一切地超越它。而且一旦成功超越到某一匹前面,就决不再让其超过。比起站在马群的最前方,更追求于战胜某一匹被它视作竞争对手的马。
这样的特质,成为了后来在大型比赛中产生戏剧性的主要原因。
没过多久,短暂的夏天也结束了。少年黑马在故乡乌托邦牧场迎来了第二个秋天。
清冷的秋风也吹进了在牧场里工作的四个男人心中。这是宣告着,将要与去年出生的少年马儿们告别的,寒冷的风。
这天,久保场长把二岁马(旧马龄)一匹匹带到马房外面,给它们架上马鞍,挂起马衔铁。
有些马很讨厌这样。但尽管一开始表现得有点惊恐,少年黑马还是一如既往地顺从了。
久保试着骑乘了它。即便如此,少年黑马依然很乖巧,并没有暴走。试着走了几步,继续换竹田厩务员来骑乘。接着高桥、归山等厩务员也相继体验了这种触感。
无论是怎样的名马,第一次骑在它背上的权利都属于生产牧场的厩务员们。即使不知道这匹马在将来能否成为一流的名马,但是,第一次骑上小马们的触感,将作为一年半以来辛勤工作的证明,作为他们心中最重要的回忆,被深埋在他们的心中。
“虽然很小只,但是骑起来非常舒服……”
后来,久保场长回忆当时的感想时,是这样说的。
少年黑马似乎知道,自己是为了载着人类奔跑而生的。马与人类形成的饲养关系,已经经历了数千年的维系,大概这也是一种本能吧。
10月30日清晨——
运马车已经就位,准备把二岁马(旧马龄)们运往千叶县的大东牧场。九辆运马车共载着八匹年轻马驹,其中也包括丁香紫的第四崽。
被拉绳牵着的小小的少年黑马,在其他小马都有些不安的时候,依然顺从地走上了运马车。这种顺从反而让人感到有些可悲。
牝马在结束比赛生涯后,总有一天会作为繁殖牝马回到牧场。但是,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牡马一般终其一生都不会回到自己出生的故乡。
四个男人,怀着各种各样的心绪,目送着逐渐远去的运马车。
这一天,这匹后来被称作【米浴】的名马,它一生中最平静的时光,就此落下了帷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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