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小纸的远航之路 第九章 终末

“卡卡，有件事，我想，有必要告诉你。”宣小纸看着脚下的地面，沉默了很久之后，缓缓说道。

【资料图】

“什么事？”

“在我所去过的不计其数的恒星系当中，只有一个恒星系拥有生命。而处在那颗恒星系中的行星，在星律动的数据库当中早就已经有过标注。”宣小纸报出了一个坐标值，“而那颗行星的大气，呈现出粉红色。”

“粉红色？那有什……等等，你说什么？！！”卡缇娅豁然站起身，猛的偏头，死死盯住宣小纸，刚刚那略显死寂的平淡气质在她身上荡然无存，“你是说……”

“是的，就是你想到的那颗星星。”宣小纸点点头，“在那里，我见到了她。”

“她让我，带上了她所备份的数字生命卡。”

卡缇娅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她一眨不眨的看着宣小纸的眼睛，几次嘴唇翕动，却都欲言又止。好在宣小纸并没有吊她胃口，“飞船的资料库当中，有当初我与她见面时的数据记录。甚至……我想，她也愿意与你见上最后一面。这是查询资料库的权限，我已经移交给你，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去了。”宣小纸对卡缇娅展颜一笑。

卡缇娅的面色瞬间涨的通红，旋即变作惨白。这巨大的惊喜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从天而降，将她砸的一时间晕头转向，无法分清东南西北。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明显的晃动着。她忍了忍，最终还是没能够忍住，一滴眼泪自面庞潸然滑落。她用力握了握宣小纸的手：“谢谢你，纸哥。”

旋即，她像是害怕失去什么似的，转身飞速的从舷梯登上了穿梭机。她步履匆匆，神情凄惶，像是要追回什么岁月之前漫长而遥远的遗憾。

穿梭机中，全息投影装置启动了。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再一次睁开，看着舱门后那个小小的影子朝着自己飞奔过来。玻璃面罩之后，是同样一双盈满泪水的蓝色方钱状瞳孔。

她看着那个幻影，忽然很害怕这是一个梦。她走的那么慢，害怕走快了，梦就碎了。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的步伐，还是越来越快。

她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接近自己，从蹒跚，到匆忙。从小心翼翼，到大步流星。

到最后，飞身一跃。

两颗心脏的跳动回荡在耳畔，一颗心奔流着滚烫的血液，一颗心涌动着激烈的脉冲。但这一刻，她们紧贴在了一起。

“好久不见。”她轻声说。

“好久不见。”她轻声说。

……

宣小纸看着卡缇娅的身影消失在穿梭机中，她笑了笑。趁着卡缇娅去查询相关数据的这段时间，她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终端，使用管理者权限调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窗口，执行相关的命令——她在激活“流光号”的远程遥控系统。

“‘流光号’。”宣小纸低声呼唤道，她的声音传入个人终端，以光速发送向了停泊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的“流光号”：“全功率启动各观测系统模块，包括电磁波各个频段的监测模块，恒星光度，像素排列，像素概率，层次统计，建立太阳精准的数学模型。”

“收到。”“流光号”的AI回应。

很快，“流光号”的所有观测模块全部对准太阳。

……

当卡缇娅犹挂着泪痕自穿梭机中走出时，发现宣小纸正一动不动的站在前方。她凝视着面前一块全息屏幕，僵木如一座塑像。卡缇娅走近，她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太阳精确的数学模型。计算机得出的结果显示，现在的太阳，就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将死者，它那由氦元素组成的沉重核心已经无法再维持这具苍老躯壳的呼吸。流光号观测到，距离到达触发氦闪的条件所需要的氦元素，此刻，已经积累了%。

氦元素的积累已经抵达临界值，一旦受到外界任何一丝干扰，都会提前促使氦闪爆发。

这就意味着，飞船已经无法通过太阳进行恒星蛙跳。蛙跳会消耗恒星巨额的能量，而现在的太阳已然处于濒死状态，哪怕只是恒星蛙跳的预备阶段，所加速的氢聚变，都将会使太阳断掉最后的一口气，促使氦闪提前爆发。而即使不进行蛙跳，太阳所剩余的寿命，也剩下了最后的——129小时。

“卡卡……对不起。”宣小纸怅然的声音传来，“你的出现，让我在黑暗的未来看到了一丝亮色。你最后的愿望是想再见我一面，现在我回来了，我们本来可以一起通过恒星蛙跳离开太阳系，去往新的人类世界生活的。可是现在……”她看着全息显示屏上那个令人绝望的提示。

恒星蛙跳无法进行，那将会加速太阳的毁灭。而即便不进行蛙跳，她们也只能拥有最后的129小时。

“没关系，纸哥。”卡缇娅倒是很淡然的笑了，“我说过，我本来是早就该消亡在十万年前的人了，这么久之后还能见到你，我已经别无他求。而且——”她靠近宣小纸，一把抱住了她，“纸哥，你对这个结局，会感到害怕吗？”

“我也不会啊。”宣小纸长叹道。

她同样也是在时间长河流亡的旅人。在漫长的岁月之后，能回到家乡，还能见到最后的故人，她已经感到很圆满了。至于今后是否能去人类的新家园过跨时代逃亡者的生活，她并不是很在乎，她唯一感到遗憾的，只是卡缇娅。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们二人害怕了。她如是，卡缇娅也如是，今后的生死，都无法在她们的心中掀起波澜。当129个小时过去之后，她们将会迎来属于她们所期待的最后安宁。

……

日升，月落，星移，斗换。

在宣小纸的感觉当中，生命的最后129个小时过的很快，也很慢，就像天上的太阳。每当太阳划过天幕，宣小纸看向它，这时，太阳就仿佛被钉死在天空中一般，纹丝不动。最低透明度的玻璃面罩也无法让宣小纸长时间注视太阳，当她收回目光的时候，太阳就像是为了追上自己停下的那段时间一样，飞速的坠下西边。

最后的这段时间，宣小纸本以为卡缇娅会寸步不离的陪伴着自己，可事实却是，卡缇娅相当多的时间，都待在了穿梭机里，在那一次意外邂逅的数据记录当中重温另一位故人的气息。不过宣小纸能够理解卡缇娅的心情，自己还能够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可对于卡缇娅而言，那几乎是她留下来的唯一痕迹了。

穿梭机中，卡缇娅与数字生命卡投射出的全息影像面对而立。卡缇娅率先打破了寂静：“kino……这个方法，真的能实现吗？”

“这种事没有任何先例，我也无法保证是否能成功。”全息幻影摇了摇头，“但如果宣小纸能做到的话，理论上来说，你也可以。”

“可是……”卡缇娅低下头，话语间出现了一种明显的不安：“如果失败了……那，我……纸哥，她……”

“就算失败了，也没有比现在更坏的情况了。”全息幻影微微一笑，“去试试吧，你不是说，在过去，你曾经在危难时刻救过她们吗？那一次你能拯救她们，这一次，你当然也能做到。”

“但……这两次的情况根本不一样……”卡缇娅还想说些什么，但慢慢的止住了。她沉默片刻，最终，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

时间飞逝，很快，129个小时过去了。宣小纸沉默的站在舷梯前方，静静的数着飞船对氦闪预测最后的倒计时。

距离太阳氦闪爆发剩余时间：00:00:03,00:00:02,00:00:01……

“怎么，卡卡，最后八分钟，你才舍得到我身边来了吗？”宣小纸笑了笑，她感觉到身后的卡缇娅正挂在她的肩膀上。

倒计时归零。

宣小纸没有看到太阳像他想象中的那样亮度突然剧增，因为氦闪的辐射到达地球仍然需要时间。但她看到了飞船发出的警告：

警告，据模型演化推测，太阳氦闪已经爆发！爆发辐射预计八分钟后抵达地球！！

“纸哥，如果你还有机会回到十万年前的话，那时候，你的回答，还会和当初一样吗？”

爆发辐射预计七分钟后抵达地球！！

“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啊。”宣小纸的手轻轻搭住卡缇娅环着她的手臂，轻柔道，“你……还没有忘记我当初的不告而别吗？”

爆发辐射预计六分钟后抵达地球！！

“不是啊，就是忽然想到了，问一下。”卡缇娅摇了摇头，“虽然我也很想让纸哥陪着我们，但我同样也知道，我没资格阻拦你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如果换做现在的我的话，我是不会阻拦你的。”

爆发辐射预计五分钟后抵达地球！！

“卡卡，其实我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宣小纸转过身，诚挚的注视着卡缇娅，“如果再来一次，我会选择……和你们一起，共同进退。”

爆发辐射预计四分钟后抵达地球！！

“你，叶子，厂长，伊菲，娜娜，鹭鹭，桃子，阿买，桃汐……所有的大家。”

爆发辐射预计三分钟后抵达地球！！

“我会和你们一起停留在那个时代，而不是为了一个空中楼阁的梦想，在十万年的岁月里颠沛流离。”宣小纸轻轻地说道。

爆发辐射预计两分钟后抵达地球！！

“谢谢你，纸哥。”卡缇娅从密封服中缩回手臂，不留痕迹的拭了拭眼角。须臾，她又问道：“如果宇宙还有下辈子，你愿意再次和我们相遇吗？”

爆发辐射预计一分钟后抵达地球！！

“当然。”宣小纸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都对承诺过。”

就在即将被辐射的汪洋吞没之前，宣小纸与卡缇娅彼此对望，最后说出了那句坚定不移的诺言。

那是刻在她们骨血中，永恒不变的信念。

“于此处相逢，时刻回应爱。”

话音落下，一切都淹没在了太阳炽亮的光辉之中。